司马迁在他的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中说: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”老实说,名利总是相关,获取了一定的名声,无论是名副其实还是其实难副,都是有很多利益的。倘若有人递上一个名片,上头密密麻麻地印着一大串名号和头衔,你可不要以为这只是闲来之笔,而是有很大潜在利益的。就我所知,越是浅薄之人,越想依靠虚名来为自己虚张声势,就像黔之驴遇到老虎想大叫几声一样,扯开喉咙大叫两声猛不丁还是会把老虎吓得大骇远遁的。
人总是有一种自夸的潜意识,我高度怀疑这种劣根性来源于母鸡下蛋后的咯咯哒。咯咯哒,咯咯哒,我下了一个大鸡蛋。于是乎,会干的不如会吹的,信口为自己吹嘘而毫不脸红的人畅行无阻,埋头苦干者只能像不会咯咯哒的母鸡一样被人嫌弃。我过去一向对专家的称呼是敬重的,自从自己不小心跟着别人当了一回专家,对这个头衔就有些不以为然了。那次,我有幸受邀参加全市淇河文化座谈会。会上无非是领领作为纪念品的书,听听隔靴挠痒的讲座,煞有介事地鼓鼓掌。过了几个月,县里办的一个临时刊物封三上赫然写着“我县十二位淇河文化专家参加全市淇河文化座谈会”。我的天呀!我居然成了专家,而且在正文中被一一列举出来了名字。平心而论,别说淇河文化,关于淇河我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多,被称作淇河文化专家太令我汗颜了。更为荒诞的是,该文作者居然也在十二位淇河文化专家之列。我打电话给作者,说:“老兄,我终于弄明白天下那么多专家都从哪儿来了,原来都是自己封的呀。”作者是位相当淳厚、老实的兄长,嘿嘿一笑,答道:“世风如此,难以免俗。”
还有一次,我被邀请参加全省网上评论工作座谈会。回来后,座谈会的报道出来了,我发言时候的照片也在报道之中,照片的说明上写着:“资深网民、知名网络评论员徐爱民”。这个头衔可真厉害。“资深”一词,大抵是资格很老、在某个方面经验丰富的意思。我承认我触网时间比较早,但在网络上并没有什么经验,更谈不上什么丰富,用“资深”来修饰我也太不适格了。至于网络评论员,我承认我当过,我也在此项工作中受过表彰、得过奖励,但冠以“知名”我可不敢当,休说在全国、全省知名,即使在全县,不涉足网络评论工作的人,谁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网络评论员。这些不虞之誉,都是天外飞来的虚名,并不能让我自身的价值增加丝毫,效果只有两个,一个是“装饰了别人的窗”,一个是“给自己灌下了迷魂汤”。前一个效果倒还没啥,第二个效果如果不能醒之以自知之明,就会让自己在虚名中迷茫。
这还不算,最为显著的是官职带来的虚名。一个人无论再无知和肤浅,只要有一顶官帽罩着,立马就显得知识渊博、道法高深。说实在的,我在文学上仅仅属于爱好者,任何文艺门类都不在行。自从县委任命我当了全县文学艺术联合会主席,我感到自己似乎成了文艺门类的“百事通”。无论哪个协会有活动,都要“徐主席讲一讲”。我身在其位,不得不讲,但为了掩盖自己的无知,我就大而化之、虚张声势,出乎意料的是那些“文艺大家”们居然没有人揭穿我的“皇帝新装”,个个夸“徐主席讲得好”。我那些驴头不照马嘴的言论,也能被称作“讲得好”,真让我匪夷所思。甚至一个协会弄到了一个省级会员名额,协会主席打电话让我填个表加入。好在我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,电话里当即回绝道:“尊敬的莫某主席阁下,非常感谢您的好意,但我觉得自己县级会员尚且不是,直接成为省级会员也太不自量力了。”对方听了,沉吟良久,说:“徐主席,看您说的,您的水平我们历来都是很仰慕的。”“仰慕”的说辞,说给谁听谁舒服,但我觉得自己的那点儿墨水远未达到令人仰慕的水准。
经历的虚名多了,我终于闹明白,所谓的专家、资深、知名、行家,都是被人有意涂鸦出来的,涂鸦者未必出于真心,被涂鸦者也未必名至实归。虚名这玩意,万一砸到自己的头上,可别高兴得忘乎所以,还是使劲儿掐一下自己的肉,告诉自己:“我还是我自己!”